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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李佳

央視熱播的開年大劇《人世間》，是根據(jù)梁曉聲獲茅盾文學(xué)獎的同名小說改編的年代劇。近年來，年代劇的熱度越來越高。如2021年《山海情》《喬家的兒女》等劇叫好又叫座，而《人世間》則展現(xiàn)出更長的時間跨度、更宏闊的歷史視野。該劇講述了周家三代人近50年跌宕起伏的人生，在他們身上既國社會劇變的縮影，也有平凡人命運的起伏。

對于作家梁曉聲而言，小說是其“圓夢之作”：對于觀眾來說，此劇可謂一段“中國百姓生活史”。隨著劇情的深入，我們不禁沉浸于它的宏大與幽微、真誠與悲憫、質(zhì)樸與深沉之中，那些留存在光陰里的記憶漸次復(fù)蘇，帶著深切的苦難、輝煌，刺痛了每個人，也撫慰了每個人。在《人世間》中，觀眾找到的是人間真實、生活況味，也是逝去時光；是他者、是至親，也是自己。

一

李路導(dǎo)演說，如果我們拍這部劇，使年輕人對自己的父輩乃至父輩的父輩有一種全新認(rèn)識，那就算成功了。為了達(dá)到這種“認(rèn)識”，劇組搭建出一個真實的、富有年代感的敘事場域。《人世間》的故事發(fā)生在北方，確切地說是東北。這一點，劇中并未“明指”，但它所展現(xiàn)的風(fēng)土人情、悲歡離合、柴米油鹽，特別是冰雪，都指向那方土地。

《人世間》里的雪，不只是雪，而是回不去的時光，是孕育了一代代人精神的搖籃。故事從冰雪里出發(fā)，又在冰雪的凝聚、消融間，完成了人物的離別、相聚和成長。雪裝點著低矮的紅磚房，鋪平了坑洼的泥土路，在這冰雪的世界，木柵欄顫巍巍地開了又關(guān)，寒氣在一方方簡陋的土炕上消融，人物也因之而靈動、豐滿。周家老三秉昆到木材廠上班，干著最吃力的搬運工，木料上都是雪，身上、手上也是。冰雪中，木料顯得厚重堅實，如同工人的腳步，這是那年代特有的腳步。那個除夕夜，老周家沒能團(tuán)圓，秉昆卻還放不下另一家更不幸的人，他在鄭娟家門口踟躕，在雪地上踩出了深深淺淺的腳印……

不只冰雪，還有很多嵌進(jìn)生活里的細(xì)節(jié)，都不經(jīng)意劃定了主人公的世界，塑造出他們的性格和命運。劇中“六小君子”搶購的豬肉、曲老太太送的紅糖和白糖、送信的郵差……一點點打撈起逝去光陰里的符號。濃墨重彩的新年，每一個都過得夠味兒，噼里啪啦的鞭炮聲，紅紅火火的春聯(lián)，熱氣騰騰的餃子，喜氣洋洋的笑臉……濃縮了平凡人的團(tuán)圓喜樂，也反襯著那個年代無可逃避的離別憂傷。周家生活的社區(qū)“光字片”不僅是主要的敘事場域，也筑起一道結(jié)實的墻，隔開了留城和下鄉(xiāng)、支邊的親人們，隔開了身份懸殊的家庭，改革開放后，又隔開了經(jīng)濟(jì)高速發(fā)展地區(qū)和相對滯后地區(qū)。跌宕起伏的悲喜劇便誕生在這樣的現(xiàn)實差距里。

生活空間與人物間的聯(lián)系，如美國作家科爾森·懷特黑德所寫：“這座城市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你……街道像一本日歷，記錄著我們的過往和未來?！庇耙晞∈菍ι畹哪?，而生活的真實正是影像的真實?！度耸篱g》里的人物之所以活靈活現(xiàn)、故事之所以動人心弦，離不開接地氣的場域。據(jù)報道，為構(gòu)建“光字片”，劇組曾走訪過多地，并搭建了3萬平方米的攝影棚。這些劇中人物生活過的地方，就像一位默默的關(guān)注者、安靜的傾聽者，它似乎不參與生活，卻鋪設(shè)了全部的細(xì)節(jié)。總有一天，我們會發(fā)現(xiàn)，人是離不開“他的城”的，只有身在其中，才是完整的自己；一旦離開，那里即將成為“故鄉(xiāng)”或“記憶”，被永久珍藏?！度耸篱g》所喚醒的，就是這樣的記憶。

二

要將一部115萬字的文學(xué)巨著在58集連續(xù)劇中呈現(xiàn)，勢必要刪掉很多情節(jié)。編劇的高明之處在于，緊緊圍繞著人物改編，刪掉了“細(xì)碎”部分，讓人物貼合時代“瘦身”、成為時代變遷的縮影。從而，將中國近50年的巨變，濃縮在“光字片”和周家三代人以及其親友身上。當(dāng)主人公帶著厚重的歲月烙印走來，我們也真切地看見了時代激流、聽見了時代嘆息。

一張停留在20世紀(jì)60年代、怎么也等不到“下一張”的全家福，一個搬出搬進(jìn)、如何也離不開的“光字片”，一群起起伏伏、吵吵鬧鬧、境遇各不相同的好朋友……凡人的悲喜那樣具體而卑微，卻又細(xì)密地記錄著諸如知識青年上山下鄉(xiāng)、支援“大三線”建設(shè)、改革開放等時代大事。個人的命運從來也離不開時代的潮起潮落，他們的悲喜是最鮮活的時代表情。但凡略有了解乃至走過那個時代的人，又怎能不為之動容？我們多少從中看到了自己，更找到了平凡與偉大、微觀與宏觀至為感性的聯(lián)結(jié)。

看《人世間》，總讓人聯(lián)想起《平凡的世界》，大抵優(yōu)秀的作品總是相似的，二者都以真誠、悲憫、近乎莊嚴(yán)的手法書寫小人物。其可親之處在于，從未試圖放大或美化主人公，而讓他們保留著最樸素的面貌、最真實的不堪；其可敬之處在于，對于主人公的行為有意識地加以提煉、取舍，堅定地強(qiáng)調(diào)了善，保持了道德底線。

在《人世間》中，我們一次次被世間真情所感動。周父、周母的舐犢深情，秉昆和妻子鄭娟撐起家庭重?fù)?dān)的堅韌，曲老太太和金主任等老干部對黨性原則的堅持……小人物的善，從家長里短、柴米油鹽中，點點滴滴地滲透出來，成為充滿煙火氣、觸手可及的善?？坍嬤@樣的善，是《人世間》最溫情的價值選擇，它讓觀眾看見并相信“人間值得”，進(jìn)而深深愛上主題曲中所唱的那一句，“平凡的我們，撐起屋檐之下一方煙火”。（李佳）

[ 責(zé)編：吳悠 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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